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：江姝渃
1
黑夜，就这么突然地来了。
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手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，无影灯骤亮，照见送进来的那女人，面部受损严重，满脸血污。
“何医生，开颅手术，你只有60秒！”
随着护士的离开，大门被“砰”的关上。
“60秒？你开玩笑？”
何祈年不可置信地看向大门背后的一团漆黑，还以为这是同事们和他开的一个玩笑，可倒数计时却开始响彻整间手术室，叫嚣着，提醒何祈年情况的危急。
60,59,58,57,56……
医生的本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启动手术设备，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，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“今晚八点，你不来，我就走了……”
何祈年愣住，低头仔细看着女人，模糊的面部让他辨认不出来什么，直到瞧见女人耳垂上那颗独有的痣，才终于确信了，浑身开始禁不住颤抖。
“不，不可能，不可能……”
女人忽地睁开眼睛，死死盯着他，哀怨地，愤恨地，后悔地死死盯着他……
5,4,3,2,1……
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房间，无影灯突然熄灭，世界重又归于一团漆黑之中……
2
何祈年突然惊醒！
女人凄厉的尖叫还回荡在他的耳边未曾消散，脑海中那张面庞仍异常清晰。如果不是看到天花板上硕大的水晶灯，他简直以为自己还置身于死亡倒计时的手术室里。
“做噩梦了？”
一个清脆声音忽然响起，吓得他立刻翻身坐起，颇为警惕地盯着床边那团人影。
“看把你吓的！我叫素宝，是这家解忧事务所的秘书，听说有新客人，就过来瞧瞧！”
是了，解忧事务所！一个星期前，饱受噩梦困扰的何祈年为了逃避梦中那可怕的画面，强撑着三天三夜未曾合眼，靠游戏挺过绵绵倦意。期间，他无意中向队友抱怨不敢睡觉的痛苦，却意外得知了解忧事务所的存在。
“听说是新开的，老板的催眠疗法很牛逼，能让人放下一切烦恼。但想去必须得由老客人转送邀请函。我朋友不久前去那儿治疗过，你要想去，我让他把邀请函送你！”
多亏了这位热心队友，何祈年终于顺利预约到了这家神秘的解忧事务所。却没想到，连老板的面还没见，工作人员却扔给了他一套睡衣，让他先睡觉！
“凡事有果必有因，我们需要看到你的噩梦，才好对症治疗。”
说这话的是位名叫长恩的少年，妥妥一只小鲜肉，倘若出道，单凭一张脸就能红翻天的那种。可惜却偏偏起了个古代名字，穿着立领西装，全程面无表情，让人一靠近就觉得有些冷。他将何祈年领到了这间房间，便离开了，临走前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
“倘若您睡醒了，无论看到什么奇怪东西，都请不要惊慌。”
现在，何祈年终于明白了，长恩口中那奇怪东西，就是眼前这位扎着犄角辫，爱偷看人睡觉的姑娘！
“你的梦里，是不是死人了？”素宝问。
“你，你怎么知道？”
何祈年确信自己在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没有提及噩梦的具体内容，可素宝怎么会知道？难不成自己睡觉的时候说了梦话？
“来吧！”素宝向何祈年伸出了手：“老板姐姐在等你。”
3
晚上七点五十五分。
何祈年望着黑黢黢的地下室入口，有些迟疑。
“何先生，接下来的路，得你自己走了。”素宝说：“下面很黑，但不用害怕，记得跟随老板姐姐的声音，她会为你催眠，指引你看到噩梦的源头。”
说着，素宝伸手一推，将何祈年推进了地下室的黑暗中。
“祝你来而忘忧，一解千愁！”
素宝嘻嘻笑着，用力关上了地下室的大门。
黑暗瞬间将何祈年包裹，他看不到前方，转身要逃，却也找不到后路。方才近在咫尺的地下室大门此刻却好像消失了，任凭他百般摸索，触碰到的仍是无边的黑暗虚无，他也没想到这次催眠他想到的一个细节，竟然让他想报警。
“有人吗？”何祈年忍不住大喊。
“祈年！”
轻轻浅浅的女声，温柔唤着他的名字，是他心头的一缕明月光。
“浅棉？是你吗浅眠？”
“来找我……”林浅棉呼唤着：“今晚八点，你不来，我就走了……”
随着她话音的落下，远处亮起一束光，梦中的死亡倒计时忽地响起，催促着他拿捏一条人命的生死。
“过来，来找我……”
光芒中，依稀现出一个女人的曲线轮廓。
几乎是本能地，何祈年逃命一般，朝那束光奔跑而去。
5,4,3,2,1……
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房间……
4
“做噩梦了？”
谁？
何祈年终于看清眼前景象，熟悉的双人床，熟悉的香薰蜡烛，熟悉的结婚照，他记得自打林浅棉车祸去世后，这些东西看着伤感，便都已经被自己处理掉了，怎么现下又出现在了家里？
正奇怪着，身旁有人靠了过来。
“你们医院是招不来人了吗？怎么总是你的手术一台接一台？天天看着那些血管脏器，不做噩梦才怪！正好年假还没用，不如你也歇歇。”
说话的人，正是林浅棉。她穿着睡衣躺在何祈年身侧，就如同他们婚后无数个普通清晨一样。
“你……还活着？我是不是在做梦？”
何祈年话一出口，林浅棉立即变了脸色。
“原来你的噩梦就是我还活着？”
她叹了口气，翻身下床，随着她的离开，半边床铺瞬间冷了。
“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？老地方，今晚八点，你不来我就走了！”
林浅棉一面说着一面换好衣服，拎起包出了门去。等到何祈年终于反应过来，她的车已经开出了小区大门。何祈年这才想起拿出手机，锁屏上，林浅棉坐在哈勃岛粉色沙滩的夕阳余晖中，倩影融融。屏幕中央的时间显示：2018年5月20日。
2018年5月20日，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，正是在这一天，林浅棉出了车祸，抢救无效死亡，而她的主刀医生，就是何祈年。
如果时光可以倒流，你会做些什么？
林浅棉在世时，常爱看一部电影《时空恋旅人》，雷克家族的男人们都有一种不为人知的超能力，可以回到记忆中的某一天重过一遍。林浅棉单纯，爱浪漫，被这样罗曼蒂克的情节陶醉，每每看时，总爱问何祈年：如果时光可以倒流，你会做些什么？
何祈年从没有给过她一个准确的答案，毕竟他那时身为最年轻的知名神经外科专家，人生得意，没什么后悔的过去，也不信什么时光倒流的鬼话。他只盼着再多遇上几个疑难杂症的罕见病人，技艺再精湛些，走上金字塔的最高端，成就医学界的神话。为此，他不惜忽略了家庭和最爱的女人，那分分钟妙不可言的开始，最终变成激情褪去后的倦，而他，无知无觉。
高傲、自负、不可一世，这是2018年5月20日以前何祈年的代名词。那天之后，随着林浅棉的离世，他自责抑郁，被拖下神坛，生活支离破碎。
如果时光可以倒流，是不是意味着，他可以为自己和林浅棉再做一次选择？
想到这里，何祈年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，开车向林浅棉的工作室而去，他要一整天死死盯住这个女人，绝不让死神再有任何机会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！
但偏偏，医院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进来，他主治的一位患者病情恶化，急需手术，何祈年犹豫再三，最终医生的良知还是让他调转车头，回了医院。
5
在何祈年的记忆里，他这一天连做了三台手术，结束时是下午五点，他太累了，即便老搭档闵斯冉送来一杯咖啡，也没能起到多大作用。他还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，这一睡，便错过了和妻子的约会，再醒来时，是被闵斯冉连拉带拽地拖去了手术室。
“车祸患者，刚送来的，脑部重创……”
“怕什么，有咱们这一对黄金搭档，还怕抢不回他的命？”
车祸重创的患者，何祈年经手过不少，如今个个活蹦乱跳。他是号称“死神终结者”的医生，因此即便还未见到这名患者，他也依然胸有成竹。
可闵斯冉的脸色却罕见的难看。
“这名患者不一样，你得做好心理准备！”
看到她那慌慌张张的模样，何祈年忍不住笑了。
“怎么？真这么棘手，连闵大医生都束手无策？”
“车祸患者，是嫂子！”
闵斯冉的话犹如一记重锤，狠狠击打在何祈年胸口，让他闷得透不过气来，眩晕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。
手术台上，无影灯冰冷，照见躺在那里的女人，满脸血污。她面部受损严重，辨认不出来眉目，唯有耳垂上那颗独有的痣，是他在无数个亲密的夜晚用嘴唇亲吻过的，即便情淡了，他烙下的印，也已经长长久久种在了她的耳畔。
“今晚八点，你不来，我就走了！”
林浅棉的话依然响在耳边，何祈年这时才发现那话语里带着的几分无奈，几分奢望，仿佛濒死的灰，在期盼渺茫的复燃迹象，而他却再度失约，生生掐灭了她的渴望。想到这里，强烈的眩晕感再度袭来，生平第一次，手术还未开始，他的手已经抖了。
一旁的闵斯冉看出他的异样，当机立断将他拉开：“这次我来主刀，何医生，你状态不好，先出去休息！”
却在这时，林浅棉忽然伸出一只手来，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黑暗，瞬间将何祈年吞噬，倒下的那一刻，他听见手术器械摔落的声音和小护士慌张的尖叫，周围脚步声嘈杂，唯有闵斯冉的声音依然冷静地指挥全场……
往后的事情，何祈年便再不记得了。反正当他从病房里醒来时，林浅棉已经成为太平间里一具冰冷的尸体。由于他在手术室晕倒，众人措手不及，林浅棉失去了最佳抢救时机，再没睁开她的眼睛。而这世上，也少了一位“死神终结者”，因为何祈年在当晚用手术器械狠狠扎残了自己的右手，从此往后，再拿不起治病救人的刀……
往事不堪回首，是他心上永远拔不掉的刺。
6
下午五点，结束了第三台手术，回到办公室的何祈年顾不上休息，第一时间是给林浅棉打电话。
出乎他的意料，林浅棉关机了。
于是，何祈年迅速换了衣服，冲出办公室，差点和端着咖啡的闵斯冉撞了个满怀。
“稀奇啊，我们何医生竟然提早下班了，这是要干吗去？”
“今天没工夫跟你闹！”何祈年拨开闵斯冉：“结婚纪念日，去晚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！”
“看你说的！谁不知道嫂子对你死心塌地的？难不成还能跑了？”闵斯冉说着，将咖啡塞给了何祈年：“拿去路上喝，提神！”
何祈年接过咖啡，冲闵斯冉摆摆手：“今晚公事儿别找我！”
“知道！天塌下来替你顶着！”
何祈年便放心走了。这是他们二人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，同学七年，共事五年，闵斯冉是他的得力伙伴兼知心好友，不知共同熬过了多少难关。有她在，何祈年做起事情来便不会乱了阵脚。就好比现下手中握着的这杯咖啡，刚刚好，他二人之间的关系，刚刚好。
但这次，为了救回林浅棉，他只顾一路飙车来到“老地方”，闵斯冉买的咖啡，却没顾得上喝。
所谓“老地方”，不过是一家酒吧式餐厅。三年前，正是在这里，林浅棉面对手捧婚戒的他，说了句“我愿意”。
当时，她穿着一件方领丝绒连衣裙，临窗而坐，脖子上还带着何祈年送她的项链，衬得锁骨越发迷人。
何祈年还记得，初见面时，林浅棉也是这般露出锁骨。他学医，见惯了各种骨头，看穿了事物的本质，便对女人的身体不容易产生兴趣。偏偏，林浅棉锁骨的曲线却让他一眼迷恋，无神论者的他第一次迷信，将这归结为缘。
此时，“老地方”的灯光显出暧昧色泽，让人神魂颠倒。女歌手正坐在台上浅吟低唱：“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，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……”
这歌曲听来让人有些丧气，何祈年皱皱眉，深吸一口气，走向惯常坐的位置，心里想着，今晚救回她，往后放下自己的混蛋脾性，好好过日子。
但是，林浅棉没有来。（作品名：《情人的眼泪》,作者：江姝渃。来自：每天读点故事APP,看更多精彩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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